父亲“老盖”

人们唤父亲叫做“老盖”,念起来便透着一股亲热劲儿。可对于我来说,关于父亲的记忆,很少有温情脉脉的画面。唯一清晰的、温馨的儿时记忆是小时候父亲带我去看灯展,一贯严肃的他竟主动让我骑在他的脖子上看灯,几个小时下来,我看得兴致勃勃,浑然不知父亲正为此而忍受着酸痛。

父亲绝对是“严父”的模范代表,对我这个儿子,从来都是严格管教,毫不心软,有时甚至会动手——可就连这种严格的管教,对我来说也是稀缺资源。父亲呆在家里的时间实在太少,整个青少年时期,大多是母亲打点我的一切、关心我的学业,而父亲只会在我不听话的时候拉下脸来训斥。父亲在训斥时不会讲什么大道理,也没有多余的废话,只会单刀直入主题,几句话便结束。他的教育观一如他的价值观,质朴而纯粹,没有什么虚浮的东西,每句话都踩得实实在在。

他所有的教诲大概能归结成这么一句话:要正正派派地做人。我从小便不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,长大后又从事了销售这一需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行业,父亲虽然嘴上不说,可心里总担心我走了歪路。作为一名技术工人,父亲为人踏实、质朴,最不喜欢我有什么走捷径的念头。每当我脱口说出一些轻浮的玩笑话时,他总是皱皱眉头,沉下脸来说,小雷,你可不能有走弯路的念头,要正正派派做人。

父亲的这句话在我进入厦工的那一刻起,就成了我心中一条时刻绷紧的绳子,每当我有逾越之念或懈怠之心时,这句话就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我脑海里,鞭策我脚踏实地地工作,像父亲一样为厦工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。父亲并没有对这句话做太多的解释,实际上,所有的解释都体现在他的实际行动里,无需多言:从刚进厂时的勤学苦练,到出师后的长期钻研,再到三上南极的积极进取,父亲每一个前进的步伐都伴随着辛劳的汗水与坚定的目光。我也在一天天的历练中,逐渐懂得了这句话的深刻含义。父亲所说的“正派”,不仅指正确的是非观,还包含有踏实肯干、勤勉好学的精神,更为重要的是对工作及企业的责任感。虽说有着诸多的荣誉,但无论是技术也罢,科考也罢,父亲都不为自己而奋斗。工作之外,他没有什么业余爱好,衣食住行方面也没有什么要求,名利对他而言,都没有吸引力。父亲的技术和经验是一点一滴的工夫,他不仅长年累月地泡在厂里工作,就连回家,也常常是面对着电脑画设计图,连吃饭也要叫上好几声才听见。他对工作上的投入,所希求的回报只是厦工的发展,此外别无他愿。作为他的家人,母亲和我有时都觉得,厦工似乎才是父亲真正的“家”,他辛劳一生,不为自己,不为家人,只为厦工。

   “老盖”还有另一个外号是“盖神仙”,意在说明父亲在装载机方面手到病除的功力,可人们更常用的还是“老盖”这个亲切的称呼,因为父亲从来不以自己的成就而骄傲。相反,不论是长辈、同辈还是小辈,父亲见到了总是一副热络的样子,与他工作时的严肃、管教我时的严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。严以律已,宽以待人,这句古训用在父亲身上真是最恰当不过。父亲寡言,不善于表达感情,却有着大把知交好友,这正是因为他待人真诚,坦坦荡荡。作为有着丰富实践经验的工程师,厦工的装载机卖到哪里,父亲往往就要跟到哪里,而他的朋友也就因此而遍布大江南北,以至于我出差的时候,走到哪里都能受到父亲“哥们儿”的热情款待。在做销售的时候,我常听见这样的话:我们只买厦工的装载机,就算出了啥故障,有老盖还怕什么!

人们唤父亲作“老盖”,而我工作之后,便自然而然地成了“小盖”。“老盖”走了,以后这每一声“小盖”,都会是一次提醒,提醒我像父亲一样,正正正派派做个厦工人。